​眉户梅花奖获得者潘国梁的艺术人生

眉户梅花奖获得者潘国梁的艺术人生

曲调优美的眉户戏，被誉为“北方的黄梅戏”，流传于陕西、山西、甘肃、宁夏一带，盛行于晋南和关中地区。之所以称眉户戏，一说源出眉县、户县，因地名而得；一说源出华阴、华县，因曲调悦耳动听，称为迷人的戏，简为迷戏。陕西方言中“眉”和“迷”、“户”和“戏”谐音，故被写作“眉户”。

作为眉户剧种须生行当里不可或缺的代表人物，从艺 30 多年来，国家一级演员潘国梁先后成功地在舞台上塑造了 40 多个不同年龄、不同类型,具有鲜明个性的人物形象。由他塑造的每个鲜活的角色，都给观众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深刻印象。观众虽不一定能认得潘国梁本人，但是他塑造的舞台形象却让百姓脱口而出、耳熟能详。

其中，由他主演的《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帮工与主人》、《山凹人家》、《父亲》,戏曲电视剧《村官》、《李双成》，电视剧《梁世奎》及电影《情系故乡》等，在全国产生了广泛影响。

先后十多次获得全国优秀表演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飞天奖”、“金鹰奖”和山西省“二度杏花表演奖”、“金牌奖”等重大奖项。

可有谁知道,这样一个戏曲名家，当年因为学戏曾两次惊动县委书记。

为学戏，两次惊动县委书记

1962 年，潘国梁出生在运城市临猗县的一个小村庄里。爱好文艺的潘国梁从小就表现出过人的戏曲天赋。每逢在村里看完戏回到家中，他常常浸在戏中，偷偷穿着家里的雨衣、带着爷爷的花镜、把玉米缨子当做胡子、甚至把好好的草帽也剪了当道具……为此，潘国梁没少挨父母的打骂。每逢节假日，小国梁便跟着在宣传队的哥哥姐姐到处演出。时间一长，在学校里被大家公认为“明星”级的大人物。

特殊的历史时期，注定了潘国梁学艺历程的曲折。1974 年，爱好文艺的父亲考虑到潘国梁爱唱、自己家里又是富农成分。剧团一般不考虑家庭出身问题，父亲便有意让潘国梁去报考县剧团。而小小年纪的潘国梁也这样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了。

这一天，潘国梁穿着一件母亲亲手做的粗布棉衣，兴奋地到县剧团报名点参加考试。由于母亲做的新上衣布料极差，面试时，考官眼里的潘国梁个子不高、腰不展。考官们误认为孩子将来长不高，就这样潘国梁在考官的误会中被淘汰了。

13 岁那年，临猗县在全县招收文艺班和美术班。潘国梁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临猗中学文艺班（后改为临猗县艺术学校），师从于蒲剧名家解洪平先生。在这里，潘国梁开始正规地接受戏曲表演训练。一年以后，在全县优秀教师会演中，由他主演的《沙家浜》选段红遍全县。第二年，已在县里小有名气的潘国梁被县剧团破格录取。

但在去留问题上，却惊动了临猗县委书记。“当时，临猗县剧团正招收学员，剧团领导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我来剧团。咱也想有个更好的发展前途。于是，我谎称奶奶生病，请假跑到县剧团去了。恰巧县剧团在全县巡回演出，因为下雨，剧团放假，县剧团的演员时常跑到艺校玩耍，而我请假跑到县剧团的事情也被学校领导知道了。”潘国梁说。

学校领导知道后勃然大怒，要求潘国梁离开县剧团返回学校。当时的县剧团与学校分别归县宣传、教育两个部分管辖。正当潘国梁犹豫时，两家在潘国梁的去留问题上，却发生了争执。

县教育局和艺校不想让潘国梁进剧团，作为学校的“名片”，潘国梁的离开，势必影响到学校许多正在排演的剧目。而县剧团也一直在耐心劝导着艺校的领导，“学校就是为剧团培养人才的，学生只有进入剧团，才能体现出学校的价值。”

两边各执一词，争持不下，县艺校索性扣下了潘国梁的学习用具和行李，以此劝他死了这条心。后来事情闹大了,县委书记知道了这件事说:“学校最终还是给剧团培养人才嘛，让他到剧团就算了。”有了这句话，连呼侥幸的潘国梁才得以进入剧团，连学习用具和行李也不敢回学校拿了。

进入剧团后，天资聪慧且认真刻苦的潘国梁在剧团的同龄人中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为团里重点培养的苗子。

团里也为他排了不少戏。短短几年,潘国梁就在周边各县小有名气了。不知不觉，潘国梁进入剧团已有四年的时间。此时，他遇到了演员们最担心的事——变声期。嗓子好一阵，坏一阵，没戏可演，情绪也不稳定。

但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县里每年只给剧团一个转正名额，虽说潘国梁在县里已小有名气，但是还是无法转正。而就在这时，他听说临汾地区戏曲学校招收定向班学员，为眉户剧团培养人才。于是他就偷偷报名参加了考试。通知书来了，可剧团还是不让他走，理由是底下培养这么一个苗子不容易。

于是，县委办公室打电话给公社说：“把他的户口扣住，不让转户口他就走不了。”可他们哪里知道潘国梁得知被临汾地区戏曲学校录取后，立马就悄悄地将户口转走了。

后来县委书记知道此事后，专门找到临汾地委宣传部协商此事。并说:“你们不能挖我们剧团的墙角……”临汾地委宣传部跟戏校领导说：“不要为一个孩子影响兄弟单位的关系,就把这个孩子给人家还回去吧。”

而临汾戏校的老师则对这个好苗子也不愿放弃，于是就悄悄告诉潘国梁：“先回家避避风头，过一段时间没人追问了再回来。”于是，戏校开学三个月后，潘国梁才如愿进了学校。

也许是知道自己学戏不容易，潘国梁在戏校勤学好问，刻苦训练，见啥都学。自己主工小生，但他也常常混在须生组、丑行组。各科老师们也格外喜欢这个勤快的孩子，将戏曲技巧尽可能多教给他，而潘国梁也十分争气，各科成绩都是第一名。

练功吃苦他不怕，但变声没嗓子他可就怕了。他常常一急就死练，越练越糟。当时戏校声乐组的一名老师不忍心看到这个孩子废了，就主动告诉他，如果学好声乐，科学练声，可能你的声音还会出来，否则……于是，潘国梁就省吃俭用，利用课余时间常常到声乐老师那里学发声。1983年，重庆市歌舞团几位演员看了临汾眉户团的演出后，上台找到潘国梁，称赞他把科学发声方法用到戏曲上，特别好听，并相互进行了交流。有了这次成功，更坚定了他学声乐的信心，直到现在，他还常常自费到声乐老师那里请教学习。

为演戏，两次拒绝好工作，毕业后进入剧团，潘国梁有了更多的学习机会，练功也更加刻苦，不管是什么行当、什么角色，他总是在一旁认真地观看学习，仔细琢磨。

但是，近些年来，戏曲一直处于每况愈下的状态。戏曲衰落的阴影笼罩了全国，临汾眉户剧团也不例外,演员几月未领工资。此时，舞台上器宇轩昂的他，做得更多的是安抚同事,为大伙鼓气加油。到了 1987 年，转行的机会悄悄地降临在他的身边。

年迈的父亲看到潘国梁多月未开工资，想通过朋友调他回运城法院工作。满口爽快答应父亲后的潘国梁却在调工作时的几个月时间里，长时间徘徊在事业与现实生活的艰难抉择中。

“当时我几个月发不了工资，父亲的朋友介绍我到法院工作，说先把我的工作调回去，然后再慢慢调我媳妇的工作。就在我调工作的几个月里，实在舍不得抛下我在舞台上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成绩。最后,我编了个借口，回绝了我父亲的朋友。”听到这个事情后，周围的亲戚朋友都十分生气，纷纷叫他“戏傻子”。

可谁曾想，这还不是他“傻”到极致的时候。1996 年，当时戏曲已经举步维艰十分困难了。喜欢看潘国梁戏的一位局长朋友不忍心看到他艰难的样子，就想把他调到其主管的煤炭系统工作，让他出任办公室主任。但潘国梁却苦笑着拒绝了好友的美意。

那位朋友十分坚决地说：“我再等你三个月，你要能撑下去就撑着吧。”三个月后，他依然每天是练功、演戏吊嗓子，气得朋友大骂他“傻子、不识好歹”。他告诉朋友，演戏是我的天职，我的生活。我不能离开舞台，更不能丢下辛苦培养我的剧团。

为观众，三次离别亲人

也许是因为这份执着,这份辛苦，舞台上的他表演越发细腻传神，演唱更加委婉动听，他所塑造的戏曲人物形象一个个打动着观众的心，但痴迷于舞台的他又一次次蛰伤着亲人的心。

1987年，潘国梁爱人生孩子后身体不适需要住院。医生提出了多种治疗方法，家里人焦急的等待着他回来决定治疗方案。

“当时我在乡宁县礼堂演出，票几天前就卖出去了，剧团也离不开我，一直演完，一个礼拜之后我才回去。等我回去后，什么都晚了，爱人动了手术，孩子也断奶了。但是回不去，没办法。”

此时的潘国梁显得格外愧疚。

1993年，潘国梁的岳父去世了。此时他正在离岳父家百公里外的万荣县礼堂演出。而县里的许多人都是冲他来买票看戏的。团里领导急得不知所措，找到潘国梁说：“只能给你一天时间，能行么？”

第二天清晨六点，心急如焚的潘国梁几经周折回到了岳父家。守了一晚上灵堂,次日晨是岳父出殡的日子。

此时的潘国梁犯了难，如果去给岳父送殡，势必要误了晚上的演出；如果不去，肯定伤了家人的心。几经思索，潘国梁挪着艰难的步伐走到了岳母的跟前轻声说：“我实在不能到墓地去了。”“忠孝不能两全，你去吧，公家的事情要紧，你守了一晚上灵，已经尽孝心了。”岳母说。在那个公路不发达的年代，潘国梁回剧团后，离开戏仅剩半个小时，来不及吃饭的潘国梁洗了把脸，又登上了自己心爱的舞台。

2001 年的一天，剧团正在乡下演出，潘国梁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父亲病了让他马上回去，他匆匆赶回老家时，才 60 多岁、一向健康的父亲突发疾病已经去世。看到灵堂前的父亲，他带着歉疚，在父亲灵堂前长跪不起。但当天的白场、晚场都是他主演的戏，是留下为父亲守灵、送葬？还是赶回去为观众演出？在跟亲人商量完如何办理父亲的后事后，他擦干眼泪，顶着家人的责备，义无反顾的返回团里参加演出……台上演出的潘国梁,有说有笑,完全沉醉在人物之中。

但此时他内心的感受，没有人能够用语言形容出来。演出结束后，在休息室里，潘国梁呆呆地坐在那里，默默无语。

正是有了这么多的付出，才有了潘国梁在晋南戏迷中优秀的口碑。每到一处台口，百姓们总是抢着点他的戏，而时时认真做戏的他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什么事情，都成了团里最放心的演员——不闹情绪，不撂挑子,不误场子。

为《父亲》，呕心沥血终夺“梅花”

2006 年，临汾眉户剧团开始排演大型现代戏《父亲》，团里决定让潘国梁演主人公——民工牛耕田。从艺30多年来的潘国梁以其英俊潇洒的“大人物”形象早被观众所熟知。无论是《路》中的县长、《村官》中的村长，还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中的旺泉，都是让人一看就是“能行”的人。而现在，却突破了角色和行当，演了一个农民工，一个社会下层的小人物。

这对于潘国梁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为了真正拉近与角色的距离，潘国梁又用他的创作老办法——体验生活。在排戏的间隙，他总是到工地上观察着民工们的举动，时间一长就和民工们熟了。在这里，潘国梁开始学着说民工们特有的话，做民工们特有的动作，与他们聊天，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感受他们生活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回到家里，他又反复将这些民工的感觉和心境“化”进人物，化进戏里，渐渐地，牛耕田的形象轮廓浮现出来了。

戏排出来了，剧团照例请专家、同行来做指导、点评，但这次请的却还有另外一支“专家队”——民工。

潘国梁专门请他们看自己演的哪儿不到位，自己不对劲的地方应该怎么改，民工们为他提了不少好建议，使这个人物日臻完善。

四易其稿后,《父亲》终于打响了,在省城引起了强烈轰动。专家们认为潘国梁不但在表演、唱腔、技巧上有了新突破,关键是成功塑造了“农民工”新形象，并推荐他带着这一剧目参评

全国“梅花奖”评选。

2009年，45 岁的潘国梁第一次参加“梅花奖”评选，评选的年龄限制正好是45岁，也就是说这是潘国梁冲击“梅花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在他之前，山西眉户剧种已有许爱英和闫慧芳两人获过梅花奖。这对于一个小剧种来说，能拿两个“梅花奖”，已显得十分不容易。可喜的是，2009年在杭州举办的第二十四届“中国戏剧奖·梅花表演奖”颁奖仪式上，潘国梁凭借在《父亲》中的精湛表演，名列榜首。这是山西眉户剧种演员第三次问鼎“梅花奖”，潘国梁是第一个拿“梅花奖”的眉户剧男演员。

结束语

慢工出细活。在 30 多年的演艺生涯中，潘国梁一到台上就入戏，就像人物的精魂附体，细致入微活灵活现，不管是在城里还是在乡下，不管是主演还是配角，都让人过目不忘。这种极具功力的表演，能经得起影视镜头的检验，能胜任表现多种角色。

艺术上有一个定理，“好戏推好演员，好演员出好戏。”一句话，就是两好才能凑一好。希望，潘国梁继续出好戏，也希望好戏都去找潘国梁。

（文·贾伟 山西省戏剧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