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符网 > 杂谈 > 正文

​开国中将莫文骅回忆众志成城守塔山

2025-05-12 11:35 来源:网络 点击:

开国中将莫文骅回忆众志成城守塔山

众志成城守塔山

东北的深秋,已是凉意袭人。纵队党委常委会结束后,已是深夜。为了抢时间,我们到离纵队机关较远的田家屯向第12 师传达命令,要求他们星夜出发,以神速秘密的行动,占领塔山堡和白台山一线,掩护纵队主力进入防御地区。并派副司令胡奇才随队先行。此次阻击任务由兵团司令程子华指挥,他就近先到塔山,决定守塔山的重点。胡奇才和12 师到后,照其指示部署。

第二天早上,立即召集纵队就近的第10 师、第11 师及纵队直属单位的师以上干部会议,由吴克华司令员传达上级的命令、纵队的决心和部署。针对部队思想情况,我特别强调要搞好政治动员,使大家充分认识:

一是塔山阻击战意义重大,能不能全歼东北敌人,关键在能不能打下锦州,锦州能不能攻克,关键又在于守住塔山,堵住援锦之敌,确保主力拿下锦州。要树立全局观念,我们这一仗,不应以本身伤亡与缴获多少来计算胜利,而应以完成整个战役任务来看待胜利。只要守住塔山,保障主力攻下锦州,不论付出多大的牺牲,都是胜利。

二是塔山阻击战,必将是一场十分激烈、十分残酷的争夺战,绝不比攻城任务轻松,而是更加艰巨。敌人为了解锦州之围,必将依仗其优势兵力和现代化装备,拼命进攻,我们必须死守阵地,一步不退。要准备打硬仗、打恶仗,准备几天几夜不睡觉,苦熬苦斗死打硬拚。

三是塔山阻击战,胜利一定属于我们。锦州敌人已陷入我军重围,败局已定。援锦之敌,表面上气势汹汹,实际上在整个战局失败的形势下,内部矛盾重重,士气低落,指挥混乱。只要我们万众一心,死守阵地,敌人只能在我铜墙铁壁面前碰得头破血流,以失败而告终。

我特别强调,上级叫我们守塔山,是党的信任,绝不能辜负党的期望。各级要开好政工会,迅速把上级的指示和纵队的任务传达到全体指战员,打好这一仗,为人民立大功。会议结束时,各师干部心情激动。纷纷要求承担最艰巨的战斗任务,保证完成纵队交给的任务。

10 月6 日,纵队率主力出发。任务一传达,道理一讲明,部队情绪振奋,日夜兼程,直奔塔山地区。纵队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欧阳文同志,具体负责组织战斗动员工作。他经验丰富,作风细致,工作搞得十分活跃。参谋长李福泽同志具体布置调兵遣将工作,也忙得不亦乐乎。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的同志都在紧张地部署自己的工作。师、团政委和各级政治机关的干部、连队指导员,一边行军,一边了解情况,一会儿同战士谈心,一会儿向党员布置工作,一会儿替战士扛枪、背背包,一会儿进行行军鼓动,深入进行战前思想动员工作。

10 月6 日晚至7 日夜,各部队先后到达塔山地区,分别进入指定位置:第12 师位于老官堡、徐家屯以南,李家窝棚以北,红旗营子以南,塔山以东,上坎子以西一线。34 团守备以塔山堡为重点的东至打鱼山阵地;36 团毗连34 团,守备塔山以西白台山阵地; 35 团毗连36 团,守备李家窝棚、261 高地及前沿阵地;师指挥所设于张家屯以东高地。第11 师32团毗连35 团,守备靠山屯以北223 高地及前沿阵地;师率31 团、 33 团位于颜家屯、吴家屯一带。

第10 师率28 团位于红旗营子以东高地; 29 团位于朱家屯; 30 团位于王善屯、大石股地区。纵队炮兵阵地设于潘家屯以东高地。集中全纵92 步兵炮以上的火炮110 门,组成两个炮兵群,随时集中使用。纵队指挥所设于九户屯;纵队前方指挥所设于排路沟西北高地,即九户屯以南高地。塔山,其实并不是山,周围是平缓的起伏坡地,无险可守。各部队到达指定位置后,不顾行军的疲劳,立即勘察地形,昼夜不停地抢修工事,紧张地投入战前各项准备工作。

全纵上下,人人明白:争取时间就是胜利。为抢时间完成构筑工事任务,纵队动员机关和其他能够抽出的一切力量,一齐动手,筑掩体,挖战壕。虽然秋风送爽,干部战士身着单衣,仍干得满头大汗。12 师政委潘寿才和34 团团氏焦玉山、政委江民风一起,带头抬铁轨、扛枕木。铁轨有几百斤重,枕木也有百十斤重,他们扛起来就跑,每趟往返六七里路,晚上也继续于。当地老百姓闻讯赶来,男女老少一起上阵,挖的挖,抬的抬,全力协助我们抢修工事。材料缺乏,群众便主动拿来了桌子、门板,甚至房梁。有位老贫农主动拆了自己的房子,把木料扛到阵地上。

有些年岁大的老人还把家人为自己准备的寿材板送给了部队修工事。人民群众的支援,极大地鼓舞和教育了部队。全纵队上下一个信念:筑成打不烂、攻不动的堡垒,叫敌人有来无回!8 日晨,我们纵队几个负责同志,率师、团干部察看前沿地形。我们的前沿一线阵地,东临渤海,西依虹螺山,正面宽12 公里,距锦西敌人前沿远的不过1000 米,最近的只有几十米,距锦州敌人也不过15 公里。

南面大小东山、影壁山一带高地,敌人筑有坚固工事,配置着各种火炮,居高临下,以火力钳制我塔山一线。塔山堡是个小火车站,住有百十户人家,位于北宁铁路西侧1 公里处,至纵深高桥,均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只能依托村落、小高地和隘口进行防御。而我们面临的敌人,是蒋介石亲自督战的9 个师,除2 个师外,都是蒋的嫡系,建军较早,装备精良,战斗力较强。敌人不仅乓力3 倍于我,而且有空、海军的支援配合。很明显,我纵队担负的任务是十分艰巨的。

同时,由于我们缺乏大规模阵地防御作战的经验,在敌情严重和地形不利之外,又增加了我们的一项困难。“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我同吴司令员商量,必须充分发扬军事民主,依靠群众智慧完成守备任务。当天下午,召开了纵队党委护大会,团以上干部参加,群策群力,献计献策。我和吴司令员静静地听着大家的发言,不时提出问题,启发大家思考,力求把阻敌作战方案搞得更加完善。

大家经过对敌情、地形、我情的详尽分析,一致认为:敌人的主攻方向,很可能是沿塔山堡直接向高桥方向进攻,或者沿刘家屯向白台山方向进攻,打下制高点,形成翼侧屏障,进而夺取塔山、高桥,开通公路,直迫锦州;无论敌人从哪里主攻,其目的都是夺取塔山,打通交通线,以便大部队北上增援锦州;敌人援锦心切,其战术特点必然是依仗优势兵力和炮火,组织集团冲锋,反复冲杀夺路。根据这些情况,我们必须正确选择要点,组织严密火网,以精兵坚守要点,保持强大的预备队,用反复的反冲击打垮敌人一次一次的冲锋,把敌人大量消灭在我阵地前沿。

吴司令在集中大家意见的基础上,作了总结,决定以12 师全部和11 师32 团展开于正面;以部分兵力重点守备塔山堡、塔山桥、白台山等一线的几个战术要点;以三分之一至三分之二的兵力作为第二梯队,保持强大的后劲,用于支援第一梯队和反冲击。 10 师和11 师31团、33 团,按纵深梯次隐蔽配置在第一线部队侧后,作为纵队的预备队。吴司令员布置完毕,我向大家讲道:“我们这回是死守,要不惜一切代价,以鲜血和生命,寸土必争,死守到底,一步不退!敌人打到营部,营部就是第一线;打到团部,团部就是第一线;打到师部,师部就是第一线;打到我们纵队部,纵队部就是第一线!后边就是锦州,往后没有我们的地方。

各级领导,就是天塌下来,一步也不能退。就是打到最后一个人,打到最后一口气,也要坚决完成任务!大家回去以后,要把这次作战的意义和纵队党委的决心向全体同志讲透,把纵队党委的决心变成每一个指战员的决心,真正做到万众一心,誓死坚守阵地,保障主力拿下锦州!”纵队党委扩大会议结束后,我同纵队几位负责同志商定,又分别召开了纵队党员代表大会、阵前士兵代表大会,向基层党员和战士作直接的深入的动员,发布了《告全纵队共产党员的信》、《告全纵队指战员书》。并特制“英勇顽强”、“守如泰山”等奖旗,号召开展杀敌立功和夺旗竞赛。提出了“坚守阵地”、“寸土不失”、“与阵地共存亡”、“人在阵地在”、“争当杀敌模范,做守备英雄”等响亮战斗口号,并要求把这些口号写在木板上,插在阵地前沿。

通过政工会、干部会、支部大会、军人大会的反复动员,使坚守阵地、确保攻克锦州的战斗口号深入到每一个指战员的心里,变成坚不可摧的钢铁意志。8 日晚上,浓云密布,大雨倾盆。指战员们冒着大雨继续抢修工事,雨水在身上哗哗直淌,也不停歇。入夜,兵团程子华司令员来纵队检查备战情况。第二天一早,程子华、吴克华、欧阳文等负责同志到前沿视察阵地。随后,各师、团举行了庄严隆重的阵地宣誓。 12 师师长江燮元、政委潘寿才在阵地上,当着指战员的面,指着自己的位置宣誓:“我的阵地就在这里,绝不后退一步!”

各师、团首长及营、连干部,都分别在阵地上向党宣誓:“誓与战士同生死共患难,死守阵地,寸土不失!”领导干部的铿锵誓言,极大地鼓舞着指战员,全纵队上下的战斗情绪空前高涨,“死守阵地,杀敌立功!”“打好这一仗,挂毛主席奖章”的激昂口号,彼起此伏,响彻阵地上空。此时,部队已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纵队指挥所里,异常忙碌,几部电话,同时响起。

参谋们捂着一只耳朵,蹲在角落里大声地和对方讲着话。有的盯着地图,随时标记上新的情况。根据上级通报和侦察的情报,敌人企图趁我工事尚未完备之际,于10 日拂晓向我阵地发动进攻,妄图一举突破我防御,拿下塔山,增援锦州。恶战将临,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敌人碰了硬钉子

10 日凌晨,我们连夜抢修的工事还没有完全修好,敌人就开始了进攻。

我同吴克华司令员迅速来到山上的纵队前线指挥所,接到12 师师长江燮元的报告:约3 时半,敌人趁落潮之际,偷涉海滩,首先袭击占领了我打鱼山岛阵地;在前沿,有几个尚未修好的工事和还没有来得及修工事的小高地也被敌人偷袭抢占了。

听了12 师师长的报告,我的心猛然一沉。打鱼山岛是突出在连山湾北岸的一个半岛,位于我防线的东端,东与西海口阵地北侧陆上毗连,西与塔山堡隔路相望。丢失了打鱼山岛,敌人就直接威胁了我西海口和塔山堡阵地的侧翼安全。如果敌人从海上登陆西海口,可以越过塔山,绕过高桥,直抵锦州外围。虽然我们判断敌人还不太可能作此冒险,但打鱼山岛的丢失,对我们侧翼安全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再说,战斗刚刚打响,即使是小的阵地丢失,也将对我全线防守产生重大影响。一定要坚决夺回阵地,立即夺回来,要给敌人一个下马威,绝不能让敌人逞疯狂。

“迅速组织反击,夺回阵地!绝不能一开头就叫敌人逞凶,要打掉他的威风,打下他的气焰!”吴司令员用坚毅的声调,在电话里对12 师师长下达了反击的命令。为了加强对12 师的指挥,总部指定派纵队副司令员胡奇才去帮助。前沿迅速展开了一场反击战。战士们冒着敌人的弹雨冲上去,用刺刀狠狠地教训了偷占便宜的匪徒们。在有的小高地上,敌凭借我们尚未修好的工事进行顽抗。战士们一次冲击不成,再冲;正面上不去,俩翼包抄。敌人来时容易去则难,企图顽抗的敌人作了战士们的刀下鬼。丢失的几个小高地在我连续反击下重归我手,唯有打鱼山岛还没有夺回来。海潮涨上了半岛的颈部,打鱼山岛成了孤岛。海水阻挡了我待命反击的29 团1 营和34 团的部分战士,也困住了岛上的敌人。这是塔山阻击战一场小小的前哨战。

随着这场开台锣鼓,战幕拉开了。天色微明,大地剧烈地抖动起来。山炮、野炮、加农炮、榴弹炮,加上飞机俯冲,舰炮侧射,敌人集中了全部炮火对我塔山阵地进行全线猛轰。成千发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刮风般地倾泻到我军各个阵地,爆炸声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惊雷,突然从空中压到了地面,沿着打鱼山、塔山、白台山一线,轰轰隆隆不停地滚动着。战前紧张的期待,乍听到丢失阵地时的焦躁,被炮声驱赶得一扫而光。“终于开始了!”过去,每当响起总攻的冲锋号声时才有的那么一种豪情,此刻又涌上了心头。我提起望远镜大步迈出了指挥所向前线观察。可是,除了弥漫的海雾和滚滚的烟尘之外,什么也看不清楚。

此刻,我们时刻关注的前沿,正经历着一场空前激烈、空前残酷的战斗。敌人猛烈的炮火,几乎毁坏了我们所有的工事。地堡掀掉了,掩体炸塌了,铁轨翻飞,枕木破碎。由于工事不完备,不少战士在敌人的炮火下付出了鲜血和宝贵的生命。随着炮火而来的是密集队形的敌人连续不断地冲锋。敌人以新6 军暂62 师、 54 军8 师和62 军151 师,共3 个师的兵力,在我10 余公里的正面,实施全线攻击。整连、整营、整团的敌人,有的军官率队在前,有的督战队压后,密如蝗虫,气势汹汹,一梯队接着一梯队,一拨连着一拨,叫着骂着,直往我军阵地压来。我们每一块阵地都抗击着几倍、十几倍,以至几十倍于我的敌人。

刘家屯北侧高地——白台山7 号阵地是我警卫连2 排守备的。151 师的敌人分6 股猛扑过来。第一次以一个排的兵力试探。当敌人刚刚靠近我工事前沿,手榴弹便围着半面山坡炸起来,敌人成片地倒下,被我压了回去。接着,敌人增加至一个连。2 排在副排长姜万昌的指挥下,以阵前侧翼反冲击打退了敌人的两次冲锋。随后敌人又增加至两个连,在4架飞机的配合下,连续5 次发起集团冲锋。一梯队打掉了,二梯队冲上来,前面的打死了,后面的踩着死尸上,炮火轮番轰击,进攻接连不断。前沿的战况,迅速汇集到了指挥所。为了教训敌人,吴克华司令员命令炮兵:集中火力轰击敌人后梯队集结地域,叫敌人的冲锋接不起捻来。同时要部队加强反冲击。

吴克华同志狠狠地说:“敌人想不让我们喘口气,我们也叫他舒服不了!”霎时,我猛烈的炮火向敌后梯队集结地域排山倒海般轰击过去。集结中的敌人被打得鸡飞狗跳。我前沿部队适时进行反冲击,敌人疯狂的连续冲锋被压住了。当敌人向白台山7 号阵地发起第6 次冲锋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了,这时,坚守阵地的警卫连2 排只剩下9 个人,干部已全部伤亡。眼看敌人就要爬到山顶,在这紧急关头,共产党员冯日江与潘福录俩挺身而出,带领战士打击敌人。冲上来的敌人被反击下去了,而敌人的炮火又成排地轰击过来。冯日江被压在炸翻的焦土底下,剩下的8 个人也全部被震昏了,倒在壕沟。

这时, 20 多个敌人已悄悄爬上来,靠近了壕沟。侧面阵地上的1排长肖殿盛,观察到这紧急情况,没待连里命令,便组织3 班战士迅速向敌人反击。3 班在副班长朱贵率领下,以猛虎扑食之势,一顿手榴弹打得刚刚爬上2 排阵地的敌人,滚的滚,爬的爬,一溜烟似的消失了。他们在山前的小营地里固守起来,并机智地打退了一个排敌人的反击。1 排的同志立即招呼起歪倒在沟里的2 排同志,一起迎击敌人的下一次冲锋。直到太阳落山,敌人也未能爬上我们的阵地。在塔山堡东之铁路1 号高家滩阵地,激战至下午4 时,34 团3 营已经打退敌暂62 师一个团的9 次冲锋。这时,一个营的敌人在炮火掩护下,又蜂拥着冲上来,遭到我火力拦阻,不得前进;其后路也被我炮火切断,后退不得,乱作一团。我反击部队迅速迂回至敌侧后,截断其退路。经30 分钟激战,敌全部被歼,活下来的280 人,也乖乖当了俘虏。

海潮退落,打鱼山岛与大陆连成一片,我29 团1 营和34 团的部分战士,向岛上猛扑过去,敌人抵挡不住,被歼一部,其余落海逃命,被浪涛吞没了。

这一天,敌人妄图寻找薄弱环节的试探性进攻,都碰上硬钉子。血战了一天的战士们,在阵地上吃顿饱饭,有的开始重修工事,有的开展起战评来。干部战士一起讨论怎样把防御战打得更加积极主动,怎样更多地消灭敌人。前沿部队不顾激战的疲劳,夜晚又派出了一个个坚强的小分队,深入敌后,侦察袭扰,搜集情报,捕捉俘虏,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插入敌人的心脏,搅得敌人昼夜不宁。

争夺塔山堡

根据我们的判断,敌人在全线试探之后,很可能重点攻击我塔山堡阵地。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敌人以第62 师、8 师、157 师、151 师共4 个师,改用中央突破的方式,在其两翼策应下,全力向我前沿核心阵地塔山堡突击。晨7 时,塔山堡遭到了敌人各种炮火的猛烈轰击。敌人集中炮火,从前沿排击到纵深,又从纵深排击到前沿。顿时,一个街道整齐的大堡子,成了一片瓦砾场,树木截断,房屋倒塌。在残垣断壁的废墟上,横竖躺着被炸死炸伤的的无辜老百姓。修筑在村边的工事被打塌了,泥土翻卷,硝烟弥漫。

敌人的总攻又要开始了。脸被熏得乌黑的战士们,眼里充满着愤怒的目光,准备同敌人作殊死的决斗。随着炮火过后,敌8 师一个团,同时从正面和左右两翼向塔山堡阵地压过来。敌人的机枪疯狂地扫射着,掩护着冲锋的敌人,蜂拥而上。守卫在村口最前沿阵地的是34 团1 连1 排和2 排5 班的战士们,他们瞪大了眼睛,准备好手榴弹,一声不响地等待着敌人。敌人见我阵地上没有动静,大着胆子一直扑到离我阵地几十米的地方。“哒哒哒”,我们的机枪吼叫起来,“轰隆,轰隆”,手榴弹在敌群中开了花,炸得敌人血肉横飞。

战士们沉着、准确地打击敌人,敌人成片地倒了下去。正面冲上来的敌人一时被压住了,然而,两侧的敌人却绕过了地堡群,像疯狗一样张牙舞爪地同我们抢夺起村沿的阵地来。枪声、喊声响成一片;手榴弹来回飞舞,敌人扔过来,我们甩过去,整个阵地一片混乱。我们的地堡盖很快就被炸塌了,许多战士被埋在地堡里。敌人冲进了阵地。5 班副班长迟德山等4 个战士从泥土里拔出身子,迟班长大喊一声:“同志们,杀出去啊!”他端起刺刀,奋不顾身地同敌人展开肉搏。

共产党员王广明投出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也向敌人冲杀过去。两侧的地堡里向敌人交叉射出了复仇的子弹,后续的敌人垮了下去。敌人虽然被打乱了,但在督战官凶恶地驱赶下,仍然继续不断地冲上来。失去指挥的5 班3 个战士在阵地里顽强地抗击着。当敌人又一次蜂拥上来的时候,王绍明对两个战友说:“上级叫我们死守阵地,剩下一个人也要坚守,没有了我还有你,没有了你还有他,不要忘了纵队奖给我们的‘英勇善战’大旗啊!”说完,他纵身冲人敌群⋯⋯敌人丢下了成堆的尸体,终于扑上来了。我们的工事被摧毁了,地堡被炸塌了, 34 团1 连也伤亡过半。

1 班副班长卜凤刚掩护着本班仅有的5 个战士,从被毁的工事转到了后边的院子里,继续向敌人射击。敌人趁机占据了村沿的民房,战斗逐渐转到了村子里来。相互失去联系的战士,从街头巷口残垣断壁的各个角落里顽强抗击着,同敌人周旋、厮杀,进行殊死的搏斗,阻止敌人向村内发展。塔山堡阵地到了最紧急的关头。各级指挥所都在注视着塔山堡前沿的战斗。我直接把电话要到了34 团指挥所,对焦玉山团长说:“要迅速组织反击,你亲自组织,坚决顶住!”焦团长十分有把握地说:“请首长放心,我们正在组织反击,我们一定顶住!”于是,团政委江民风同志亲自率领预备队4 连(连长刘春光),迅速向血战中的塔山堡扑过去。塔山堡战斗仍在急骤地发展着,当敌人冲上1 排和2 排5 班阵地的时候,迎面碰上了1 连连长刘景山正带着8 班、9 班反击上来。

一场逐屋逐院的争夺战展开了。敌人向这间屋子钻进去,战士们就向这个屋子扑过来;敌人从那间屋子跑出来,战士们立刻向那间房子追杀过去。村口路边、屋里、院外,都是战场,刺刀、枪托、石头、手榴弹,都是武器。刘景山命令9 班从另一路包抄过去,自己带领8 班步步紧逼,一直把敌人逼到了村东南口的一所大院子里。当他带领战士们从墙头冲进去,一阵拼杀,消灭了院内的敌人之后,不料,又被另一股敌人包围在大院里。

这是敌人进村的必经之处,显然,敌人拼死命也要拔掉这颗钉子,为他们的后续部队开路。正在危急之时,9 班杀开一条血路,向包围大院的敌人冲杀过去。刘景山趁敌人一阵混乱,大喊一声:“上刺刀,跟我冲!”想从大门口冲出去,哪知大门仍被敌人机枪封锁着。大个子李清林急中生智,几膀子撞倒了院墙,战士们从缺口处一跃而出,步步紧逼,敌人被压缩到村口的一些房子里困守,伺机反扑。

与连长刘景山率领8、9 班反击的同时,在东面小山上观察前沿战斗的1 营副营长鲍仁川,见敌人突入我阵地。他不顾敌人炮火封锁,把身子一侧,飞奔入村,迅速把1 连零散人员组织起来,同敌人拼杀。当敌人被刘景山他们压到村口的时候,5 班的战士们正好从另一个院落里用机枪迎接他们。

接着,5 连1 排不待命令,顺着鲍副营长的路线也冲进堡子里来了。迎面正碰上敌人的后续部队。1 排立即展开反冲锋,没等敌人架好机枪,战士们的刺刀已经捅进了敌人机枪手的胸膛。这时,江政委和刘连长率领的团预备队也冲上来了。多路反击部队向敌人展开夹击,杀声震天,势不可当。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敌人,像被洪水冲决的土堤一样坍塌了。窜进村里的敌人被消灭了,残余的敌人仓皇夺路逃命。连长刘景山端起冲锋枪大吼一声:“同志们,跟我冲,把这群瘟猪斩尽杀绝!”他一个箭步窜出去,同志们紧跟着,向丧魂落魄溃逃的敌人猛追过去。副排长王文礼带领8个战士,从右翼插入敌群,用机枪横扫。机枪打不响了,又和敌人杀成一团。

我们的炮兵发出密集的炮火,准确地轰击着刚刚撤回去的敌人和掩护攻击的敌人,直打得这个吹嘘为“荣誉第8 师”的匪徒们四散逃命,血肉横飞。狗急跳墙的敌人妄图从中央突破的梦想,在我们铜墙铁壁面前又一次破产了。在塔山堡两翼,我们的一些阵地也曾一度被敌突入,但最后终将敌击退。英雄的战士们创造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事迹,充分显示了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英雄气概和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在白台山36 团4 连2 排阵地上,5 班长徐忠智同志,在全班伤亡、敌人突入阵地之后,他一个人顽强抗击,至死不后退一步。机枪打坏了,他英勇地与敌人死打硬挤,终因寡不敌众,力气用尽,他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后在我第二梯队反击下,阵地仍归我手。下午4 时许,太阳还没有落山,被打得胆颤心惊的敌人已经丢下了遍地的尸体,龟缩回去了。

各部队汇集上来一天的战况,组成了一幅幅惊天地、泣鬼神的勇敢战斗场面。我的心潮犹如渤海的波涛,汹涌翻卷,难以平静。

我走出纵队指挥所,到前沿去看望与敌人苦战了两天的战士们。弯弯曲曲、上上下下地走了半个小时,来到一个山脚下的小庙里。当时前沿还在激烈战斗,飞机在头上扫射。一些刚刚从前沿撤下来的战士,正在谈论着当天的战况。看见这种情景,我欣喜地上前问他们是哪个单位的。战士们整齐地回答了我的问话。原来这就是坚守塔山堡,把敌“荣誉第8 师”打得屁滚尿流的34 团1 连。这个连战前有178 人,经过这场恶战,我看到从火线上撤下来的仅有7 个人了。

我激动地逐个望着这些衣服被撕破、满脸乌黑、缠着绷带,但精神抖擞的勇士们,心里默默地赞许着:“个个都是英雄,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英雄啊!”我对他们说:“同志们,你们打得好啊!打得英勇顽强,你们用鲜血和生命保住了阵地。烈士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一定要坚守住我们的阵地,夺取最后胜利,为烈士报仇!同志们,你们还能不能打呀?”

“能打!”战士们的回答是这样雄壮有力。接着战士们七嘴八舌争着要求分配任务。

我赞扬了他们高昂的战斗精神,同时要他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准备分配到别的连队去迎接更激烈的战斗。

离开了战士们,我的脑海里不禁回旋着一个问题,是什么原因使我们的部队有如此高昂的战斗情绪?是什么力量使我们的战士如此坚强?回顾这支胶东子弟几年来的战斗历程和在辽东参加过的各个战役,回顾半年前难忘的鞍山整训,深深感到,这次整训使全纵队上下思想上起了多大的变化啊!这正是新式整军运动在塔山阵地上开出的毛泽东思想之花,是深入进行诉苦教育开出的阶级仇恨之花,是广泛的立功运动开出的革命英雄主义之花。有这样无畏的战士,任凭敌人如何疯狂,想占我们一寸阵地,都是妄想!

恶战前的沉寂

敌人两天攻击未逞,第三天只以少数兵力在前沿与我保持接触,但并没有发起进攻。炮火向我们阵地轰了一阵,就没有多大动静了,海上的兵舰开走了,空中没有飞机吼叫了,对峙的敌人阵地也只有零星的枪炮声。战火纷飞的塔山,全线沉寂,笼罩着几天来未曾有过的宁静。这沉寂意味着什么呢?此时,我攻锦部队已经扫清锦州外围据点,正在城墙四周加紧挖掘运动部队发起冲击的交通壕,像一支支利箭指向敌人的胸膛。虽然国民党的《中央日报》不停地发出梦呓,说什么“国军9 日夺回高桥, 10 日已逼近女儿河,正策应锦州国军⋯⋯”然而,困在锦州的敌兵团司令范汉杰,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睛都望穿了,还不见一个援兵的影子。塔山前线的全线沉寂,正预示着一场更大更恶的厮杀就要展开了。

种种迹象表明,敌人正在酝酿更大规模的进攻,在大小东山一带的高地上,敌大批军官在炮火掩护下,不断向我阵地窥视,其后方部队进行着频繁的调动。显然,他们在调整部署,观察地形,重新选择主攻方向,以便孤注一掷,夺路得逞,解困兽之围。纵队指挥所及时指示部队,抓紧时机,加修工事,整顿组织,总结经验,鼓舞士气,迎接来日恶战。战前,我们的工事都是仓促修成的。两天来,敌人倾泻了几千发炮弹,大部分被炸塌了,打毁了。虽然不断利用晚上修整,到底时间有限。两天的战斗,已经使每个人懂得,防御工事是发扬火力、杀伤敌人、保存自己的重要依托,没有铜墙铁壁般的防御工事是很难守住阵地的。

12 日这一天,部队抓紧时间抢修,大大小小的地堡从内部得到加固,扩大了射界,增设了附防御工事,改善了战斗条件;迷惑敌人用的各种明堡,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交通壕、堑壕加长了,加深了,沟通起来了;有的还增修了又深又宽的防坦克壕;前沿的铁丝网也增加了,有屋脊形或半屋脊形的,有一列椿或绊马索的;各种各样的鹿砦也加密加厚了;在敌人进攻的路上,有的埋上了地雷,有的布下了爆破筒、手榴弹和桩钉板等;每个战斗岗位上修了防炮洞和储备弹药的小仓库。经过这么一番辛勤劳动,工事面貌完全改观了。

这一天,政治工作尤为活跃,各部队调整和合并了部分建制,提拔和配齐了各级干部,健全了党组织,吸收了经过考验的积极分子火线入党;组织了评功、查功、补功、记功活动,及时授予奖旗、奖章、颁发嘉奖令,表彰各部队的英雄事迹;同时组织了大规模的慰问活动。慰问信、慰问品很快分到战士手中。兄弟部队互相贺功,宣传队在阵地上组织了贺功晚会,就地编写、演唱英雄模范事迹。阵地上的标语牌整修一新。各部队还普遍进行了战评,甚至评论了每个人的单兵动作。发扬军事民主,根据敌人特点,研究打法。对指挥员来说,最要紧的是弄清敌人的企图,确定自己的对策。为此,各部队组织了大批的侦察分队,分批分点对敌人进行了侦察。这天下午, 34 团侦察排7 班接受了一个不寻常的任务:抓“舌头”。

以往他们虽然多次到敌后去捕捉俘虏,但那通常是在战前,敌我距离远,空隙多;而现在,两军对峙,阵地对阵地,地堡对地堡,要想插进去抓个俘虏,不是件容易的事。晚上7 点,在班长纪仁祥带领下,7 班战士化装成被敌人拉来修工事的民工,向敌人的阵地方向出发了。他们越过了饮马河,来到了两个小山豁口处,悄悄摸进了敌人的一个地堡。不料,地堡里空无一人,却碰到了敌人巡逻的哨兵,但由于距离远,不好下手,又使敌人溜掉了。最后,他们越过封锁线,来到敌后300 米的岔路口。这是两条大路的交叉路口,一条通向敌人的另一个阵地,一条通向前边的村庄,后面是敌人的碉堡。左边小山上还隐约听到构筑工事的声音。前边的村庄里,闪动着几点灯光。这里正是敌人的交通要道。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的侦察兵已经钻到他们的肚子里了。不一会儿,通向敌人前沿阵地的大路上,出现了七八个灰色的影子。他们左晃右摆,不紧不慢地朝路口走来,里面还有一个穿大衣的家伙。

纪仁祥心里琢磨:这可能是一个大家伙。正向敌人移动的班长,突然被敌人发现了。敌人厉声问道:“哪一个?”“我们是军部谍报队!”班长说着站起来,战士们随着班长大模大样地走过去。趁敌人还在犹豫之中,班长一个箭步跳到跟前,一把揪住那个穿大衣的敌人的脖领,把他摔倒在地。与此同时,7 班的战士们立刻向其余的敌人一阵猛烈的射击,这帮家伙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糊里糊涂地见了阎王。一场搏斗不到两分钟就结束了。当他们押着俘虏,机警地通过敌人的封锁线,无一伤亡地回到自己的阵地时,时间才10 点钟。捕捉来的是敌21 师63 团副团长高录臻及其参谋人员和卫兵。那天晚上他们出来视察阵地,准备换防,没有想到当了俘虏。经过审讯,进一步弄清了敌情。

原来,蒋介石十万火急地从华北调来新的增援部队,所谓“王牌”部队独立95 师,已经海运到达。今天经过调整,独立95 师已全部调上前沿。上午,在大小东山一带向我纵深窥视的正是他们的连以上军官在察看地形,准备明天投入战斗。独立95 师是蒋介石的中央嫡系部队,一色的美式装备,被吹嘘为“赵子龙师”。此次来塔山前线,由原师长,现为总统府战地视察组组长、华北督战主任罗奇亲自督战。他为了要在蒋介石面前邀功,在95 师建立了庞大的督战组织,并重金收买亡命之徒,组成了所谓“敢死队”,准备大干一场。

他吹嘘说:没有“赵子龙师”拿不下的阵地!真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既然是敌人的王牌嘛,当然是要认真对付的!由于12师连日来伤亡较大,纵队决定缩小其防御正面,把面对95 师的培山以东阵地,交由10 师主力28 团接替;经兵团批准将11 师31 团守备的第一线阵地移交给11 纵队; 31 团移至12 师侧后,归12 师指挥,加强纵深配置,阵地前移,集中保障塔山堡两翼,重点放在塔山堡以东方向。

经过调整,第一线的防守部队、预备队和炮火支援力量都大大加强了,而且,根据敌人先用飞机、舰炮、地炮狂轰滥炸一通,然后步兵按一梯队、二梯队、后续部队,像浊浪一般,一拨连着一拨地实行集团冲锋的战术特点,我们采取了新的对付办法,就是:敌人打炮时,我留少数人在阵地上警戒,其余的进入工事隐蔽起来;等敌人炮火延伸,步兵开始冲锋,我再迅速进入阵地;待敌人靠近了,我突然开火,然后趁敌人迟滞之时,以精干的小分队迂回到敌人两翼,配合正面,实施突然猛烈的反冲击。

实践证明,这种依托阵地、守中有攻的战法,自己伤亡小,杀伤敌人多,回回奏效。那时,我军弹药很缺乏,在两大的战斗中,部队的弹药打得差不多了,有的阵地已经出现了用石头打击敌人的情况。为了支持第一线的战斗,每天夜间,总部后勤人员和支前群众,马驮人扛,把第二天需要的弹药运到前线。连派人到营部、营派人到团、团派人到师部、师派人到纵队部坐等。弹药一到,立即分发,保证把子弹、手榴弹等弹药于拂晓前送到战士手中。今天,利用战斗间隙,第一线的部队已经得到了新的补充。紧张的调整部署一一就绪,真是铁拳在握,严阵以待,只等着敌人前来就范了。

决战的时刻

13 日,天刚拂晓,敌95 师、8 师、151 师、157 师在数十门重炮和军舰、飞机炮火的掩护配合下,采取两翼突破,夹击塔山的战法,全力向我阵地展开了猛烈的进攻。我28 团防守的铁路桥头堡阵地、高家滩阵地则是首当其冲。此时,潮水已经退落。敌人利用露出的海滩进攻,这是兵家很少用的。

这说明敌人一方面是狗急跳墙,另一方面是想钻空子。他们错误地估计我们会麻痹大意,这里的防御一定薄弱。可结果又是碰得头破血流。“重庆号”巡洋舰的侧射炮弹,加上正面发射来的炮弹,雨点般地落在阵地上,刚刚修复的工事,大部被毁。开阔的海滩上,整团、整营的敌人,由“敢死队”作前导,像黄色的蚂蚁,哇哇叫着冲上来。我28 团的英雄们在团长鞠文仪和政委张继璜的率领下,沉着应战,以机枪、步枪、手榴弹把敌人杀伤了一批又一批。敌人冲到了阵地前沿,战士们端起了刺刀,迎了上去,一场混战,接着一场挤杀,前面的敌人打掉了,后面的敌人还在往上冲。战士们打红了眼,只要还有一个人,决不后退一步。地堡打塌了,跑到战壕里打;战壕打平了,再转到弹坑里打;打光了手榴弹就拚刺刀、拚石头,反复冲杀。

正在危急的时候,28 团3 营冒着敌人的炮火拦阻,付出了伤亡70 多人的代价,从侧翼反击上来。震天的喊杀声,压倒了敌人的炮火。敌我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没有间隙地拚杀了七八个来回,“敢死队”成了“送死队”,尸横遍野,血溅海滩。敌人终于被打退了。上午10 点,前沿捉到95 师的一个士兵送到了纵队部。这家伙说着广东话,像个疯子一样,一个劲地大喊大叫:“你们把我活埋吧!”“你们把我活埋吧!”“我不活了!”我亲自审问他,用粤语向他宣传俘虏政策,但毫无结果。

从俘虏的表现,我们看到了95 师官兵受毒害之深,对这样的敌人,不可小看。遭到痛击的敌人,在督战队的威逼下,又不顾死活地一次次重新组织冲锋。那些头戴大檐帽的军官,好像吃了“刀枪不入的护身符”一样,跑在队伍前头。他们把尸体垒成活动工事,向我阵地一步步推进。进攻的凶猛程度是前所未有的!我们的阵地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不管是坚持在阵地上的防守部队,还是作为2 梯队的反击部队,经过与敌人反复拚杀,伤亡都很大,情况很严重。在这个时候,指挥员的坚定、顽强,就是关键性问题。我拿电话对10 师政委李丙令说:“你告诉蔡师长,一定要死守,敌人打到哪里,哪里就是第一线,一步不能退!”他表示:“请纵队首长放心,我们决不后退一步!”

纵队决定把预备队11 师1 个团移至28 团侧后山上,以备在敌人危及我阵地时,从侧翼打下去,歼灭敌人,支援28 团,即告该师师长田维扬和政委吴保山执行。同时命令各炮群全力打击向塔山桥方向进攻的敌人。下午,战斗更激烈。 28 团营连之间的两条电话线,全被炮火打断,各阵地指挥员发挥独立作战的精神,与敌奋战。在2 连指导员程远茂率领的1 排阵地上,6 个地堡被敌人掀掉了5 个,剩下的1 个也只是个骨架子了。这时,2、3 排那边还有断续的枪炮声,而这里突然寂静下来。

程远茂很快发现:对面山坡上的炮兵正在转移阵地,一直向这边推过来;东面海面上,轰击了多时的两艘军舰旁边,又增加了一艘。程远茂明白:更大的恶战就要来了。他抓紧战斗间隙挨个去动员鼓励大家:“敌人正在垂死挣扎,我们要以一顶百。没有子弹还有手榴弹,没有手榴弹还有刺刀,石头也是武器。死守阵地,寸土不失,实现我们的决心”。说话间,敌人的炮火已经轰击过来了,连续的爆炸声把战士们震得发聋。营部通信班长跑来报告说,电话线被炸成一截一截的了,无法再接,和营部的联络中断了。程远茂见他的棉袄被撕成了碎片,脸被熏得乌黑,嘴唇流着血,显然是用牙接线割破的。

程远茂急忙压下他的肩头,让他隐蔽好,随手抓起身旁的步枪给他,说:“你到右翼去,用它打击敌人,只要上级还听到咱们的枪响,就知道阵地还在咱们的手里!”通信班长刚离开,一颗炮弹在程远茂身旁爆炸了,他头顶上原来的伤口又冒出了血。他觉得脑袋更加沉重,就像有人用锯子拉来拉去似的。

他顾不上这些,急忙擦擦眼睛察看阵地。3 班长倒下了,3 班只剩下了三四个同志。程远茂把他们分别补充给1 班和2 班,这时,通信员已经把纱布一圈一圈地缠在他的头上。敌人的炮火延伸后,又开始冲锋了。蜂拥的敌人在200米外的小河岸出现了,不成连,不成排,拿着一色的冲锋枪、机枪,有的抬着重机枪,队伍中还夹着挑弹药的,挺着腰直冲过来。程远茂沉着地指挥大家,把敌人放到几十米的地方一起开火。机枪、冲锋枪、步枪,加上后边的火力构成了密密层层的火网,裹住了敌人,而敌人的火力也像开了锅似地打过来,1 排又牺牲了两个同志。

前边的敌人撂倒了,后续的敌人在戴大檐帽的军官带领下冲上来。突然,左翼的那挺最能杀伤敌人的机枪不响了。程远茂跑去一看,掌握机枪的代理排长倒在血泊里。他像被敌人砍去了一个膀子似地疼痛,半天说不出话来。1 班只有5 个人了,个个都缠了绷带,他们愤怒地把手榴弹甩到敌群里。右翼的2 班也没有几个人了。他迅速把全阵地组成一个排,指定2 班长魏殿荣代理排长。这时,敌人的炮弹又夺去了我另一名机枪射手的生命,机枪也出了故障。阵地上没有机枪射手了,机枪不响就等于给敌人让路。程远茂正在着急,机枪班弹药手张连喜主动要求担任射手。

程指导员鼓励他说:“阵地上两挺机枪都交给你,张连喜同志,这回就看你的了。”此时,敌人已经趁虚涌上来,只见张连喜竖起机枪,用脚一蹬,拉开了枪栓,就在相距六七步远的两个掩体上固定好,向敌人射击。他时而打这挺,时而打那挺,打得敌人抬不起头来。“真是好样的,真是个机灵鬼!”

程远茂不住地鼓励他,并派3 个伤员帮他擦拭武器,保证机枪不出故障。10多个敌人终于冲到被炸碎的铁丝网跟前了,而我们的弹药也将告绝。程远茂鼓励大家说:“要节省子弹,准确地杀伤敌人。”我们的火力弱了,敌人的军官站起来高喊:“冲啊,他们没有弹药了!”话音刚落,就被程远茂点了名。战士们用手榴弹消灭了铁丝网附近的敌人。然而后面的敌人又冲了上来,他们用自己人的尸体当活动工事,慢慢向前移动着,情况越发危急。程远茂拉开盒子枪一看,还有3 发子弹,他想只能再用两发了,他把自己的决心告诉战士说:“有一口气,也要和敌人拼到底!”听了他的话,重伤的同志努力睁开双眼,向他微笑;轻伤的同志靠着胸墙站起来,掏出最后一颗手榴弹;不能起来的同志,不停地鼓励别人;有的拣起了子弹头,使劲地在胸墙上画着、写着:

“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与阵地共存亡!”张连喜的机枪还在点射,打光了子弹的同志端起了刺刀,拿出最后一颗手榴弹,阵地上能动的人都拿起了武器和石头。突然,前面的敌人成排地倒下了,左右方高粱地里发射出密集的子弹。“我们的反击部队上来了!”同志们欢呼着冲了出去。在我们反击下,那些被铜臭熏迷了心窍的“敢死队员”们,一个个被敲碎了财迷梦,至死也未能踏上我们的阵地。经过反复争夺;在6 连1 排阵地上,也只剩下1 班长和机枪手孔守法带领的两个战斗小组了。这时兄弟部队正在向前压缩,孔守法找到1 班长,两个商量好,每人带一个小组往里插。

他对自己组里的卢金福和王锡山说:“我们平时下了决心,现在是实现的时候了。敌人往里打得这么急,咱们干脆钻进敌人的肚子里,搅他个翻江倒海!”

全组同志战斗情绪非常高,坚决表示:“好!你打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临行前,孔守法把一颗手榴弹紧紧拴在腰上,准备万一遇到意外,宁肯与敌人同归于尽,绝不能当俘虏。他们脱去棉衣,穿着同敌人服装颜色近似的黄色服装出发了。刚越过路基,迎面碰上四五个敌人冲上来。孔守法拣起敌人扔过来的手榴弹甩了回去,接着就是一梭机枪,撂倒了敌人。不料一发炮弹打过来,机枪被炸坏了,孔守法被震昏了。他清醒过来对两个组员说:“机枪打坏了,咱们还有步枪手榴弹哩!”于是他们端起步枪,往东直插过去。

在敌人的一个地堡里,一挺机枪正疯狂地封锁着铁路,孔守法他们靠上去,一齐掷出手榴弹,扑进了地堡,缴下了机枪,还有3 箱子弹和1 箱手榴弹。

孔守法突然发现,左边小营盘的敌人正要发起冲锋。于是他掉过机枪,对着敌人的屁股后边就是一阵扫射,打得敌人莫名其妙地叫唤。但是,敌人打来的手榴弹却把机枪又打坏了。王锡山也负了伤。孔守法把机枪交给王锡山,并动员他回去包扎。王锡山刚走,敌人的军官又赶着一群士兵冲上来。孔守法连忙把3 个手榴弹一块掷到敌群中去。顿时,敌人大乱,狂喊着:“来炮了,来炮了!”夹着尾巴就往回跑。于是,卢金福只管揭盖,孔守法追着敌人,只管猛掷手榴弹,把敌人打得王八啃西瓜,滚了回去。他们撇开小营盘的敌人,向南山根猛插下去。在一个小河沿上,发现了敌人的一个炮兵指挥所。

孔守法一声大吼窜了上去,犹如神兵天降,在敌人腹地里突然出现。敌人吓慌了,撒腿就跑。可是当他们发觉孔守法只有两个人时,就鬼鬼祟祟地又回来了。孔守法急中生智,高喊:“冲啊!左右面一齐上来!”敌人一听,掉头就跑。孔守法赶上去,一刺刀捅了一个,腿快的只顾逃命。两名独胆英雄继续向山根底下前进,在一个交通沟里,又用3 颗手榴弹,缴获了两挺机枪。这时,孔守法唯一伙伴卢金福也负了伤。孔守法的决心坚如磐石,他动员卢金福扛一挺刚刚缴下的机枪回去,自己端着另一挺机枪继续往前打。四周全是敌人的阵地,我们的独胆英雄毫无惧色,不断地寻找新的目标。他发现山坡上有一挺机枪像抡鞭子似地怪叫着,它向桥头打两枪,炮就往桥头打;它朝碉堡打两枪,炮又转向碉堡。孔守法看出了道道,气得冷笑一声:“好小子,你还能指挥炮!”

他机警地靠上去,哗哗两梭子打过去,那怪声怪气的机枪和六○炮再也不叫了。孔守法在敌人的心脏里究竟战斗了多久,他自己也记不得了。不知不觉,星星已布满了天空。这时,他借着照明弹的光亮,看见我军牢固地占据着争夺一天的桥头阵地,而敌人丢下了横七竖八的尸体,留下一滩滩血迹,已经滚回去了。寂静的旷野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虽然疲惫不堪,却充满了胜利的豪情,艰难地踏着烧焦了的草地,越过弹坑,回到了阵地。这一天,是敌人投入兵力最多、火力最猛、进攻最凶的一天,也是对塔山存亡有决定意义的惊天动地的一天。但是,敌人投入的赌注越大,输得就越惨;那个号称常胜不败的“赵子龙师”,在我英雄阵地面前同样碰得头破血流,在那乌黑血泊里的尸堆中,几乎包括了全部的“敢死队”。

夜幕笼罩了塔山,噪耳的枪炮声停止了,只有渤海的涛声,不时被风吹到阵地上来。已经胜利地度过了第四天激战的英雄阵地上,又响起了叮当的镐锹声。战士们又赶紧加固着被打坏的防御工事。

迎来最后的胜利

这天夜里,野战军总部指示:锦州外围据点已全部肃清,攻锦准备已全部完成,主攻锦州的部队在明天就要发起总攻。估计葫芦岛的敌人不会甘心失败,战斗可能更为激烈与残酷,要部队积极准备,坚持到底!锦州决战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我和吴司令员连夜把总部的指示传达下去。指战员们兴奋地传播着,更加信心百倍地准备痛击敌人。

14 日,狗急跳墙的敌人,在蒋介石的严令威逼下,继续倾其全力猛攻我塔山左右两翼;铁路以东阵地遭到了敌95 师的3 路突击。刚刚接替28 团阵地的30 团指战员们,学习28 团的榜样,同凶恶的敌人展开了反复争夺。天刚拂晓,敌人的军官发疯似的驱赶着士兵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分3 路以密集的人群一拨又一拨地涌向我阵地,其中路爬上了我铁路4 号阵地铁路桥头堡。4 连反击过去,夺回了阵地,把敌人压缩到了铁路以东。不久,敌人再度突进我工事,伤亡过大的4 连在工事里正与敌人作最后的拼杀,5 连3 排这时猛烈地反击上来了。

刚从卫生队赶回来的刘殿哲同志,决心要在这次战斗中让党考验他够不够一名共产党员。他冲在队伍的最前头。当他和战友们刚刚抢占了桥头堡,敌人便从铁路上压了过来。刘殿哲和马海新抡起机枪钻出地堡向敌人猛射。他一马当先,冲上铁道,把敌人压了下去。可是,敌人的机枪打中了他的头部和右臂,回到地堡就昏迷过去了。当他醒过来的时候,指导员和同志们都劝他下去,他断断续续他说,“不能下火线,不死就和敌人挤到底⋯⋯”地堡的战友们,都以敬佩的眼光看着这个英雄无畏的战士。

这时,探头探脑的敌人又爬上了铁道。指导员组织第三次反冲锋。躺在地上随刘殿哲咬着牙爬起来,端起机枪悄悄地跟着队伍冲了上去。不幸,他又负伤栽倒在地上。他顽强地爬起来,又冲上去。正赶上1 排从铁道上向南压过去,他兴奋地忘记了疼痛,使出浑身力气,冲到前面,用机枪追着敌人猛打,一气追了150 多米。突然,一颗炮弹打来,顿时把他炸翻了,身上也着了火。他咬紧牙,用尽最后力气,朝同志们大喊:“坚决守住阵地,寸土不丢,给我报仇啊!”这个硬骨头战士终于为人民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为刘殿哲报仇啊!”战士们呼喊着,把敌人打得抱头鼠窜。敌人的攻击,被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击退了,他们的锐气也被我英雄战士给打掉了。敌人的气焰已经被压了下去,我们的阵地逐渐巩固下来。

正在激战之际,吴司令员接到1 纵李天佑司令员的电话。李天佑同志亲切他说:“我们奉军区首长命令来做你们的预备队,现在高桥一带。我代表一纵全体指战员向你们致敬,你们什么时候需要,我们随时可以支援上去!”吴克华同志非常激动,高声地说:“4 纵全体同志向1 纵老大哥致敬。

你们远道赶来,请先休息,一旦需要,我们就请老大哥上来。”有兄弟纵队做后盾,我们战胜敌人的信心更加坚定了。上午10 时,锦州方向传来了震天动地的炮声,锦州总攻开始了!日日夜夜盼望的,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时刻终于来到了。这个振奋人心的喜讯,在塔山全线闪电般地传递着,从指挥员到战斗员,从前沿到纵深,个个欢欣鼓舞。“坚守阵地,保证全歼锦州守敌!”“用更大的胜利迎接锦州解放!”阵地上一片欢呼,士气越发高昂。

狡猾的敌人强攻不成,耍起了花招。在靠近我前沿阵地一两百米的地方,筑起了临时工事;而且在我阵地前组织人力,派出小股部队实施攻击,当我反击时,立即缩回,而我撤回时,他们又发起攻击。他们妄图引诱我大部队出击,以便用火力大量杀伤有生力量。我们识破了敌人的诡计,指挥所命令各部队,要依托工事坚守,不要轻易作远距离反击,必要时只以小分队进行不脱离阵地前沿的反冲击,同时又用炮火轰击敌人。这样,打得敌人无法藏身,死伤无数。敌人的阴谋又破产了。在塔山堡以南,敌人一直隐藏了一个师的兵力,只待其两翼得逞,好一举夺下塔山堡中心阵地。

然而,直到太阳落山,两翼进攻的敌人始终未前进一步,他们也只好夹着尾巴溜走了。敌人一招不成,再来一招,妄图以偷袭手段占领塔山堡。夜半过后,趁敌人炮火无法封锁的黑夜,炊事员把热饭热菜挑到阵地上,让苦战了几昼夜的战士们吃顿饱饭。副排长王文礼忙着给大家分饭、分菜。突然“嗖”的一声,王文礼觉得脸上有点刺痛。他知道是负了伤,转身就去拿枪,枪还没拿到,墙上已经伸出来几个奇怪的脑袋,影影绰绰地看出有青天白日帽花。王文礼顺手抓起墙上的石头,向敌人砸去。敌人缩在墙头下不敢动。他干脆连泥带石头把墙头推了下去,同志们丢下饭碗,进入工事,手榴弹、机枪、六○炮、迫击炮一起开了火。与此同时,顺着交通沟去后面接子弹的弹药手魏海云转过弯,模模糊糊看到前面有一个人,他一眼发现了那人头上的白帽花:“敌人!”

他机警地盯住对方,一个箭步窜上去,赤手空拳与敌人扭打起来。他拼命将敌人压在身下,威逼他交枪,这家伙却要喊后面的敌人上来。魏海云一阵拳打脚踢,闻声赶来的副指导员又给了敌人一手榴弹,才乖乖地交了枪。保持高度警惕的指战员们,都迅速发觉了敌人的偷袭,奋起反击,与敌人短兵相接,一鼓作气,将敌人逐出了阵地。此时,天色大亮,敌人偷袭不成,突然发起了集团冲锋。重机枪射手阎成兴和他的战友们用一挺重机枪沉着迎击敌人。敌人一上来,他就点名,一连点了四五十个敌人。左翼地堡群里警卫连的同志们猛向敌人侧后射击,形成了严密的交叉火网。

指导员史升起带领警卫连的同志数次发起反击。1 连的同志也跳出了工事,及时反击。敌人被打得鬼哭狼嚎,狼狈逃窜,他们的冲锋完全垮了。敌人的最后挣扎失败了。溃乱的队伍被我军强大人力截断了退路,畏缩在饮马河岸一个高坎下的开阔地里,半天动弹不得,远处不断地响着一长一短的催命哨,敌群里也一片叫骂声,但始终没有一个人再敢上来。一个指挥官指手划脚地叫骂着,正在威逼士兵冲锋,被指导员王金忠一枪撂倒了。

面对着丧失了进攻能力的敌人,我军适时地展开了一场攻心战。1 连和警卫连的瓦解敌军小组迅速跳出了战壕,穿过硝烟越过弹坑,分散在鹿砦后、坟包旁、河沟边,向敌人喊起话来:“锦州已经解放了,蒋军兄弟们,再不要给蒋介石卖命啦!”“你们的退路已经被切断了,只要放下武器,才有活路一条!”敌人正犹豫不定,副营长鲍仁川立即派1 班副班长卜凤刚和另一个战士深入敌阵。卜凤刚他俩机警地出现在靠近敌人的土坎下,大声喊道:“缴枪吧,老乡,不要替蒋介石卖命啦!”一个士兵扔下武器向卜凤刚隐蔽的土坎跑过来,却被后面一个顽固不化的家伙打倒了。

卜凤刚回敬了那家伙一枪,送他回了老家。接着,他们连续几个大步,从土坎跃入敌群,高举着手榴弹威吓道:“缴枪不杀!不缴枪我这铁馒头就开花啦!”瓦解敌军小组又趁势接连喊起话来:“枪是美国佬的,命是自己的,赶快放下武器,解放军优待俘虏!”“天下穷人是一家,穷人不打穷人,回家和老婆儿女团圆吧!”一句句喊话像攻心炮弹在敌人的心里炸开了,敌群中骚动起来。又有两三个人扔了枪支,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见了,举起手枪要打,被卜凤刚大喝一声:“谁敢开枪,饶不了他!”给吓了回去。敌人的士兵也骂起来:“谁开枪,先宰了他狗日的!”

开阔地里的敌人,纷纷站起来,一窝蜂似地举着枪,从我们为他们扒开的铁丝网中向我军阵地走来。有的军官开枪射击,被他们的士兵打倒了。就这样,在我强大的军政压力下,两个连的敌人乖乖地当了俘虏。到中午12 时,敌人全线溃退了。太阳照耀着巍然屹立的塔山阵地,奋战了6 昼夜的英雄们充满了胜利的豪情:“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突然,远处又传来了飞机的轰响。蓝天下,一架大型飞机,在3 架战斗机的护卫下,从葫芦岛方向飞来。战士们警惕地监视着敌机的动静。它既没有轰炸,也没有扫射,只是绝望地像吊丧似的在塔山一线盘旋两圈后,向西南方向窜去。据后来在天津被俘的国民党62 军军长林伟涛说:这天拂晓,蒋介石又来到葫芦岛督战。

当时,一个从锦州化装逃跑出来的副团长报告说:“锦州情势非常危急,东北野战军的部队已攻入街道,只有零星守军在战斗。”蒋介石眼见援锦已是无望,“夹击共军主力于辽西走廊”的梦想无可挽回地破灭了。如此优势兵力,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塔山,这是他做梦也不曾料到的。他情绪颓丧,连给他准备好的午饭也没吃,就气急败坏地坐上飞机窜回北平。途中颇不甘心地飞到塔山上空,想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共军,挡住了援兵的去路。往常,敌人一般攻至下午4 时,不得手,便收兵了,今天才过了中午12 时,便停止了进攻。于是,我打电话问1 纵队李天佑同志,过一会,他告诉我了解放锦州的胜利消息。

“锦州解放了!”这胜利的消息从纵深传到前沿,从打鱼岛传到白台山,阵地上掀起了狂欢的浪潮。经历了6 个昼夜生死搏斗的广大指战员怎能够抑制自己的喜悦!为保卫塔山而英勇牺牲的烈士也会在九泉之下欢笑了。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铸造了塔山的钢铁阵地,是他们创造了震动全国的光辉的防御战例,是他们为解放锦州立了第一功!不管蒋介石如何限令其军队“占据塔山”;也不管国民党的“造谣社”(“中央社”)如何造谣说蒋军“已越过高桥”,“东进兵团”始终没有东进一步;大肆叫卖的所谓“赵子龙师”,

也终究没有能把范汉杰这个“阿斗”救出来。留在塔山战场上的,只不过是蒋军几千具发臭的尸体。越过高桥的,只有放下武器举手投降的国民党军俘虏而已。当激战至第5 天时,总部首长给胡奇才副司令、江燮元师长、潘寿才政委发来嘉勉电,表扬12 师全体指战员“英勇顽强的防御战,是模范的,值得赞扬的”。后总部又发电给蔡正国师长、李丙令政委,表扬10 师指战员的英勇战绩。塔山阻击战的胜利,保证了锦州战役的胜利。它以光荣的战绩和我军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永远载入了中国革命的光荣史册;为保卫塔山、争取锦州战役的胜利而英勇牺牲的烈士们,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

塔山战斗的启示

塔山阻击战,是辽沈战役中最为激烈的一仗。我第4 纵队以3 个师抗住了敌人在飞机和舰炮掩护下的11 个师(还有一个师才从关内调来,没有用上)的猖狂进攻。战斗最激烈的日子,在我防御正面上,双方曾有22 个团、7 架飞机、2 艘军舰和约500 门大炮、迫击炮同时交战。连续6 天血战,毙伤敌副团长以下6222 名,俘敌副团长以下667 名,敌人始终未能前进一步。我军坚守塔山阵地,岿然不动,以比敌少一半的伤亡代价,保证了攻克锦州和辽沈决战的伟大胜利。这是毛泽东军事思想的伟大胜利!塔山阻击战,是解放战争中我军一次大规模的野战阵地坚守防御作战,其灵活的战术和活跃的政治工作为我军留下了宝贵经验。

塔山战斗结束后,我用3 天时间赶写了《略谈塔山战斗》的总结报告,重点探讨和总结了战场上的政治思想工作。罗荣桓同志曾说过,塔山作战主要是打政治仗。罗政委的话既是对我们的鼓励,更指明了坚强有力的政治工作对战胜敌人赢得战争胜利的极端重要性。塔山阻击战的政治工作,是在新式整军运动的基础上进行的。 1947 年冬季攻势结束后,4 纵队集结于鞍山一带,进行了为期5 个月的政治整训和军事大练兵。全纵队深入开展诉苦和新式整军运动,形成了“诉苦、练兵、报仇、立功”一整套与训练、战斗紧密结合的思想政治工作,使全纵队的战术技术、战斗作风和思想觉悟,有了进一步加强,它的威力,在塔山作战中充分发挥出来了。

当数倍于我的敌人,在飞机、舰炮的支援下,向塔山阵地发起疯狂进攻的时候,敌人的炮火异常猛烈,把附近的铁轨都炸成一截一截的,有的连队伤亡惨重,打得只剩下十几个人。但是指战员们临危不惧,英勇顽强,一次次地打退了敌人的进攻,不仅守住了阵地,还主动出击,大量歼灭敌人。

部队士气高昂,战士们战斗的主动性和积极性,正是以政治教育中激发出来的高度阶级觉悟为基础的。当战士们一旦明白了苦根在哪里,自己为谁当兵,为谁打仗的时候,他们的力量就像山洪爆发,任谁也阻挡不了。这使我们体会到,战争不仅是兵力和兵器的对比,也是人心和意志的较量。在觉悟了的战士面前,勇气和斗志可以转化为战斗力。36 团7 连战士陈士云,见到别的阵地插的“复仇立功”的鼓动牌,就把它插到了自己的阵地上,他说:“我看到这牌子,就想起自己父母的惨死,我要为父母报仇!”他一腔怒火,同敌人作殊死的搏斗,战斗到最后阵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打垮了两个班敌人的3 次冲锋。

这个战士的话,其实说出了全纵上下共同的阶级仇恨。阶级仇恨化为忍受一切艰难困苦,与敌拚杀肉搏的大无畏精神力量。塔山当面之敌,无论在兵力和装备上都处于优势,他们的进攻是很凶狠的,他们要越过塔山驰援锦州的决心很硬,蒋介石亲自到葫芦岛督战,并亲自在“重庆号”巡洋舰上进行指挥。可是,在我们面前,敌人的一切招数都失败了,他们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原因何在呢?这是我在塔山作战后常常思索的问题。敌95 师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一色美式装备,号称是“没丢过一挺机枪”的“赵子龙师”,战斗力不可谓不强。

这个师的“敢死队”是用每人60 万金元券买来的亡命徒,抓获的俘虏开始态度死硬,当了解了我们的俘虏政策后,他们的“精神防线”瓦解了。万金之下必有勇夫,可是这些“勇夫”(特别是那些穷苦出身的士兵),一旦觉悟,认识到自己给反人民的战争卖命的时候,一切金钱收买和漂亮的谎言都失去了作用。“赵子龙师”解不了锦州之围,800 万蒋军在大陆的覆灭,亦挽救不了蒋家小朝廷的末日。这就是敌人为什么必然失败的根本原因。事隔45 年之后,我曾与当年“赵子龙师”的参谋长张伯权先生谈起这个问题。昔日塔山对手,相逢一笑泯恩仇,他告诉我当时的心境:“没心思打”。这话道出了蒋军上下人心动摇,不愿为蒋卖命的情绪,也反映了解放故争形势发生的根本变化。

当年骄横于东北战场的敌人,而今成了瓮中之鳖,解放全东北的伟大战役已经开始。敌人虽然还在张牙舞爪,但毕竟是大势已去,困兽犹斗,垂死挣扎。表面气势汹汹,掩盖不住本质的虚弱。只要我们守住塔山,保证主力拿下锦州,全歼东北蒋军的日子就不会远了。这就是纵队上上下下全体指战员在战前形势任务教育中形成的共识。这也使我们感到,部队高昂的斗志和必胜的信心,来源于政治觉悟,同时也来源对全局情况的了解。战前深入形势任务教育,使部队全局在胸,看到光明,看到希望,鼓舞士气,树立起敢打必胜的信心是非常重要的。

从根本上说,政治工作是党的工作,是党领导下的群众工作,群众路线是政治工作的根本方法。塔山作战命令下达后,如何把上级的意图和决心变为全军上下的意志和决心,化为部队的自觉行动,这对于铸起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铜墙钦壁是至关重要的,我们相信和依靠群众,把情况和任务交给群众,采取群众路线的方法,召开各种会议,从上到下,从党内到党外,从干部到战士,层层动员,宣传发动,使每个人都明了上级的意图和战斗的意义,激发嚣任感和光荣感,从而掀起了杀敌立功的热潮。

除各级深入战斗动员外,纵队召开了士兵代表大会,各战斗连队派代表参加,由纵队领导直接动员,激励他们充分发挥战斗骨干作用。发布了《告全纵队指战员书》,提出了“死守阵地”、“寸土不失”、“与阵地共存亡”、“保证锦州胜利”等战斗口号,特制“英勇善战”、“稳如泰山”等奖旗,号召开展夺旗竞赛,看谁当杀敌模范,看谁当守备英雄。群众发动起来了,部队情绪高涨。进入阵地后,大家不顾行军疲劳,昼夜不停地构筑掩体,挖战壕。阵地上插着各种口号的木牌,人人开口宣传鼓动,个个动脑,献计献策。在这次阻击战中,完全证实了做好战前动员的极端重要性。36 团有个连队,参加士兵代表大会的20 人,战斗中个个英勇顽强,带头杀敌,打到后来只剩下9 人,全部被炮火震聋,仍顽强坚守阵地,有力地鼓舞了全连斗志。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战前的政治动员,特别要抓好各级领导干部、各级党组织和广大党员,极为重要。可以说,这是全纵队思想统一、意志统一、行动统一,胜利完成战斗任务的关键。在纵队党委扩大会上,我们明确地提出了“敌人打到哪里,哪里就是第一线,绝不后退一步”的誓言。纵队党委正副书记还特别发布了致师、团党委书记指示信,要求师、团党委书记在紧要关头,不负党的重托,以身作则,以自我牺牲精神完成任务。我们纵队负责同志也上书东北军区及攻锦兄弟部队,决心不惜一切代价,绝不让敌人前进一步。并组织师、团、营各级首长进行军旗下宣誓和阵地宣誓,鼓舞和坚定部队坚守阵地的决心。纵队还召开了党代表大会,发布《告全纵队共产党员的信》,号召共产党员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带头打好这一仗。

战斗中共产党员坚决响应党组织的号召,真正做到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叫,战斗在前,紧急情况下挺身而出,以自己模范行动影响和带动群众,坚决完成战斗任务,充分表现了共产党员英勇献身党的事业的崇高革命精神。12 师通令记功的160 人中,共产党员达113 名,占70%;该师共产党员战斗中流血牺牲的,占全师伤亡总数的70%。

在战斗最后急时刻,指挥员的决心起着关键作用。激战中,我一侧阵地是敌人进攻的重点,战士们打得非常英勇,伤亡很大,情况非常严重。前方指挥所报告了前沿情况,说他们尽量坚持⋯⋯这时,电话线被炸断了。我们的任务是死守,怎么说尽量坚持?我马上又要通了电话,查明情况,明确决心:“告诉同志们,一定要死守,一步不能退!”对方解释是语言表达问题,请纵队首长放心,我们绝不后退一步。在危急时刻,胜利往往决定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指挥员的决心对稳定部队,聚拢人心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战时政治工作的总目标,就是巩固部队,提高部队战斗情绪,保证战斗的胜利。而要实现这一目标,要靠深入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特别是针对部队的思想问题,化解矛盾,排除一切不利因素的影响,统一思想,统一行动。塔山战斗任务一下达,部分干部战士就反映出要打进攻仗,不愿打防御战的思想。4 纵队原是辽东军区的一支能征善战的老部队,曾挺进敌后,转战辽河两岸,创造了东北战场最早歼灭敌人一个整师的辉煌战绩,由于远离根据地作战,补充非常困难,部队在零下40 度严寒中行军作战,棉衣、棉帽、手套等御寒被装奇缺,冻伤多于枪伤,造成大量减员。在准备攻打锦州呼声正高的时候,奉命守塔山,一些同志思想一时转不过弯来。

通常来说打进攻仗,缴获多,油水大;防御作战,缴获少,伤亡和消耗大。愿打进攻仗,不愿打防御战,实质上是保实力、怕伤亡的思想。我们在战前教育中,把塔山阻击战在锦州战役中的重要意义讲清楚,号召部队下大决心,敢打大仗、硬仗、恶仗,不计缴获,不怕伤亡,为攻克锦州作贡献,很快打通了思想。塔山战斗开始的第二天,总部派来了一位处长到纵队当联络员,其任务是上通下达,加强联系。总部联络员可参加纵队的党委会(只听不表态),总部给他或他发给总部的电报,我们不能过问。个别同志私下开玩笑称联络员是“监军”,纵队主要领导对此做法也有反感。不管上边出于什么意图,这种作法会引起下边的考虑,甚至影响到作战情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何况,激战正酣,指挥员的任何一点分心,问题可就大了。

于是,我找纵队主要领导谈心,我说:“这次任务,非同小可,叫我们守塔山,是党的信任,我们都是有几十年党龄的党员,绝不能辜负党的期望,别的情况先不要想它,坚决打好这一仗”。战斗中,阵地上弹药很缺乏,由于我刚来4 纵不久,比较超脱,要弹药、请求友邻部队支援等这些“叫苦”的事,我主动出面,以我个人名义给总部发报,减少了不必要的误解。这也使我感到上下一致,相互信任,是保证作战胜利的重要一条。对政治工作来说,及时掌握部队思想,排除不必要的误解,协调关系,稳定情绪,巩固部队,保证指战员同心协力,一心一意打好仗,这是战时政治工作的首要任务。

塔山作战胜利后,我到总部汇报工作。总部首长表扬了4 纵队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并告诉我们,现在准备打廖耀湘兵团,4纵队要继续防守塔山一带阵地阻击锦西、葫芦岛之敌,以保障我东北主力围歼廖耀湘兵团。我受领任务后向总部反映说,敌“重庆号”巡洋舰在葫芦岛附近游戈,向我阵地开炮,我们的大炮打不到它,请考虑调配大口径炮给我们。林彪听了说:“好吧,这次我给你一个营,9 门炮,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最大口径的榴弹炮,汽车牵引,是日本仿造德国的。”我想,有了这几门炮,就再也不怕蒋军的舰炮了。可是,我高兴得有点太早了。

当晚,林彪又跑来找我,慢吞吞地对我说:“咳呀,我打廖耀湘兵团需要大炮,你们也需要大炮,是不是少给一点呀?给你们3 门怎么样?”我回答说:“好吧,3门就3 门吧,我们服从大局”。我便带着这3 门炮回到纵队。当时,我4 纵队尚未下火线。我们根据总部指示,进行第二次守塔山的部署,严阵以待。

也许敌人有了塔山的教训,未敢再来碰我塔山阵地,只对我左翼11 纵发动攻击。为支援11 纵,我们用大口径榴弹炮远距离轰击敌人,并轰击敌“重庆号”巡洋舰。这种大口径火炮,射程远,威力大,腾起的烟云升起很高,“重庆号”吓得掉头逃走了。后来直到沈阳解放,廖耀湘兵团被歼,我们才真正完成了塔山防守任务。

战斗结束后,我在塔山高桥写下了《英雄塔山》(鹧鸪天)一诗:炮弹狂轰工事隳,狼群猛扑阵垂危。地震隆隆尘埃滚,刀光闪闪血肉飞!敌急逃,我神威,残兵败退弃尸盔。钢铁长城谁越步?保障攻锦凯旋归。